鬼汐

第八十二章

  马文才一边往回走一边回想着自己刚刚与唐瑜的话是否有错处,只听身后有踏雪之声,回身望去,却见楚洛笙斑驳泪眼,停下脚步看着他。


  马文才立马上前拥住她:“卿卿,发生了何事?是谁欺负你了?告诉我!”


  楚洛笙抽泣着回拥住他:“佛念,我娘对你有偏见,她不让我嫁与你!”


  马文才安慰的笑了笑,轻哄着她:“无碍,我相信人定胜天,我们历经生死,还能相遇相知,便可证明我们姻缘为天定。所以傻丫头,你日后一定会是我的新娘,现在不过是一点点考验罢了!”


  楚洛笙见他这样,泪水更加汹涌了,哭道:“大傻子!”


  马文才为她擦去眼泪:“伯母为难我,不过是担心我不能对你好,待她明白我对你的真心,就会放心,所以卿卿,莫再哭了。”


  楚洛笙吸了吸鼻子,又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,咕哝道:“反正我跟我娘说了,我这辈子只嫁你!”


  马文才抚着她的脸,正色道:“我此生,决不负你!”


  楚洛笙面有戚色:“我自是信你的,可你得让他们也信你!”


  马文才楚洛笙按在怀中,说道:“我自当竭尽全力的!”


  楚洛凡远远看着,雪地中相依相偎的两人,将手中狐裘往自己身上一披。看着那抹蓝影,微微一叹,自小就让她遇事淡然,这面对外人还好,只要是家里人,娇纵性子便会出来。也罢,是自家宠出来的,也是自己宠出来的。不过,楚洛凡回头看了看那两人,心下叹道,莫非长日未见,妹妹就与自己生分了吗?自小到大,她想要的东西,她想做的事,那样不是得偿所愿?还是,只闻新人笑,不闻旧人哭?


  “好了,我先送你回去吧!”马文才捧着楚洛笙的脸,目色柔和。


  楚洛笙却冷了神色:“我不想回去!回去我娘又要念叨!”说着,拂开马文才的手,又气恼了起来:“她自幼教我公平,可她现下对你何有公平可言?她还和我说过,天下的路,都是前人一步步蹚过来的!为何我们就不能是前人?为何我们要走的路就是歧途?她又如何可知歧途之后不会是坦途?”有一句话,楚洛笙还说不出口,那就是,她母亲本就是她这条路的前人!


  马文才微叹道:“卿卿,听话,先回去歇息,此刻天寒地冻的,你若是生病怎么办?”


  楚洛笙倒是十分不在意:“反正好得快,喝苦药就喝苦药,我宁可喝十碗苦药,也不要回去!”


  见她此番言语,马文才无奈又觉着好笑:“你现在不怕喝苦药了?”见她蹙了眉,“卿卿,还记得我与你说的吗?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,其他的,我来处理!”见楚洛笙回头看他,马文才笑道:“若是连你娘的信任都取不到,我倒真的觉得是我配不上你了,所以,交给我,我会让你娘放心把你交给我的!”


  楚洛笙看着他,微微笑着,不止因为他这番话。


  将楚洛笙送回房间后,马文才也回了房间,楚洛凡似是什么都不知道般半倚榻间看着书,如果不是方才马文才和他一起去的厢房的话。马文才左思右想,还是准备从内部人入手,正要开口,却见楚洛凡眉目柔和的看着他,他本就和楚洛笙一般模样,马文才有那么片刻失神。


  楚洛凡见他这般不免觉得好笑,淡淡开口:“文才兄,不知舍妹可否对你说过什么胡言乱语?”


  马文才有些不解,还是摇了摇头。


  楚洛凡微勾一抹笑意,颇含深意地说道:“文才兄不妨好好想想,毕竟我这妹妹惯爱在胡言中隐藏些东西!”


  马文才细细思索了一番:“曾有一次,她与我说,想变成雪,想是那时,她方才苏醒,又是第一次见雪,故而有此所愿吧,不过她又说,若我猜出来,便告诉我!”


  楚洛凡神色微动,放下了书:“那时你与她一起?沐雪?”


  想到那日,马文才胸口烦闷略有松缓,唇角轻扬一抹笑意:“是!”


  楚洛凡眉间略染霜寒,拿起书又翻了起来:“嗯,还有呢?”


  马文才不知他是何意,又在回忆中翻了翻,最后有些不确定的说道:“七夕那日,天色已暗了下来,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,她与我说见山色妩媚。”


  楚洛凡偏头看他一眼,又将目光投回书本:“还有呢?”


  马文才又仔细想了想:“没了,洛凡兄可知其意。”


  楚洛凡神秘笑笑:“不急,我们还有时间。”


  马文才见他这般神色,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,便提起了最开始自己想问的:“不知伯母可有钟爱的东西?”


  楚洛凡这次倒也不看他了:“投其所好对别人固然是好,对我母亲便只能让她觉得你别有所图,你不妨拿出诚意,让她看看。”


  “诚意?”马文才有些为难,他自是有满满的诚意,可怎么表达却是难事。


  楚洛凡伸了伸懒腰说道:“我妹妹大概是想让你用外祖去压我娘,但是我劝你最好别依她,她征战之时,最喜的便是以最小伤亡最快解决战斗,但你们的婚事不是战争,不需要如此算计。”说着,楚洛凡将书一搁,冷冷看着马文才,淡淡说道:“马文才,不管你到底爱我妹妹什么,但世间情爱,都是来得快也去得也快,我妹妹是有些死心眼的,你若敢负她,就最好祈祷是她先变心,否则,你接不住我的愤怒!”


  马文才严肃地看着他:“我不会变心,也不会让她变心!弱水三千,我马文才只取一瓢!”


  楚洛凡微微一笑,不说信也不说不信,往下一躺。此番态度,让马文才很是恼火,若是其他人,不信便不信,可他们不能不信。这一夜,马文才想了很多,他不知道为何他们不信他是真心对楚洛笙的,他对她的心天地可鉴,他们连生死都走过来了,他却得不到她家里人的信任。


  第二日,楚洛凡刚从课室出来,便远远瞧见,楚洛笙在钟楼上倚栏而坐,远眺山下。楚洛凡转身让楚云把书本带回去,登上了钟楼。


  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,楚洛笙看着高悬的金乌,淡淡道:“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他们的日子就是这么简单。”


  “可就这么简单的日子,也很艰难!”楚洛凡站在她身旁,双手撑着栏杆,神色淡然。


  “所以我们这样的人便是让他们的日子好一点儿,再好一点儿!”楚洛笙垂眸看着山下。


  楚洛凡依旧淡然:“我一向觉得,争,才有,不争,便什么都没有!”


  “纵然是争也得有个好时机,不然一切都是白用功。”楚洛笙转头看向哥哥。


  “你认为的好时机是什么时候?”楚洛凡看向妹妹。


  楚洛笙露出的双眼中满是势在必得:“将计就计,以逸待劳!”


  楚洛凡满意点头:“然!”看着妹妹的双目承诺,“我会宰下白兰王的头,为自己报仇!”


  楚洛笙点点头:“我也会宰下孙恩卢循的头,为你们报仇!”


  楚洛凡看了眼自己妹妹:“只是他们两个吗?”


  楚洛笙略微失神,又坚定说道:“当然不止他们两个!不过前世未杀孙恩,实乃心中憾事!”


  楚洛凡点点头,又看向远处银装素裹:“地能夺,难守!”


  “又如何?夺是我们的事,守是上面那人的事,若坐不住,那就换个人来。夏商周秦汉,天下从不以一家为姓。”


  “兴,百姓苦,亡,百姓苦。”


  “脚踏实地,总比锅中沦亡的好!”


  楚洛凡偏头看向妹妹,摇头笑道:“有理!”


  不远处,马文才看着钟楼上交谈的两兄妹,眼中晦暗不明。不知他们说了什么,他们周身的气势似是以以往不同,不似往常的不露锋芒、泰然处之,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羽箭也像是隐于暗处的蛰伏。


  “看到了吗?”唐瑜也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。


  马文才回答:“看到了!”


  “你觉得自己融的进去吗?”唐瑜神色淡然。


  她的这双儿女,一胞双生,双生龙凤不少,而像他们这般,自小像照镜子般长大的便为凤毛麟角。而他们,自小一同长大,可以说他们了解对方胜过自己这个做母亲的。每当他们在一起时总会给人一种任何人都融不进去的感觉,然而事实的确是这样,就如现在这般。


  “为何要融进去?”马文才不解。


  唐瑜嘲讽一笑:“融不进去,便带不走。”


  马文才先是一愣,随后便是狂喜,这个意思是,伯母愿意将洛笙交给他了!


  唐瑜看着马文才面露喜色,要向自己行礼,抬手拦了下来,见马文才疑惑的表情,说道:“我承认,我是对你有偏见,但,我是为了我的女儿!”毕竟,就算她在这个封建社会找到了个绝世好男人,也不代表女儿找的也是,更何况这人还是后世口耳相传的反派!唐瑜微微一叹:“我是没有了解你,但是你的事,我大概听说过,你是个人才,但对我女儿来说,是不是一个好夫君就不一定了,所以,你要拿出你的诚意!”


  马文才单膝跪地,说道:“夫人需何种诚意,文才定当竭尽全力,在所不惜!”


  唐瑜见在她面前跪下低头的马文才,眼中闪过一丝情绪,又嘲讽笑道:“对你而言,并不难,你应该已经想过去益州提亲的事了吧?”


  “是!”马文才并未抬头,“小侄定当礼数周全,求娶洛笙!”


  唐瑜走到桌边坐下,慢慢饮了口茶水:“我楚家军旅世家,礼数是否周全,也不甚在意。”


  马文才微抬首看了眼淡然的唐瑜,却见她眼中似寒芒,只听她言道:“求亲之日,我要你奉上一份签好的和离书!”


  “什么?”马文才不可思议的看着她,怎么会有人还没成亲就要和离的?


  唐瑜冷冷一笑:“马公子,我是个妇道人家,别人如何,我不想也不会管,但是我的女儿,我自当为她思虑周祥,她现在可以为情爱所迷,但她不会一辈子为情爱所迷,我得替她寻好退路才是!”见马文才似有挣扎之色,唐瑜不屑道:“怎么?马公子怕了?婚姻之道,不是爱就能战胜一切,再美满的婚姻也会有争吵,何况你们两个?”


  似是想起什么,马文才黯淡了眼眸,低声说道:“来日求亲,和离书自当奉上。”


  唐瑜满意一笑:“很好!”说完,起身便要离开,回头看了看马文才,他周身张扬的气势都沉没了,似是不忍,唐瑜还是开口提醒道:“马文才,念你是玉娘的儿子,我便提醒你一句,不是你过了我这关便皆大欢喜,最难过的那关,在那钟楼上!”


  马文才回头看了眼唐瑜,俯首一礼:“多谢伯母教诲!”


  待唐瑜走后,马文才看向钟楼的两人,相距甚远,他看不清他们的神情,可他却知道,她一定在笑。


  楚洛笙也确实在笑,因为楚洛凡告诉她,他们的师兄,陆秉暄不知在何处抢了个小娘子回家。因着这次父亲赶来办他们的成人礼,是以还没来的及收拾他,不过现在犹未可知。因为,很久没有家书来了。


  “听说那小娘子天人之姿,也难怪师兄会动了凡心!”楚洛凡带着笑说道。


  楚洛笙心中想着师兄动凡心的样子,也不免笑道:“你我时常笑他若老僧,我倒真想快点儿回家,看看到底是何国色,能令不沾烟火的老僧动红尘之心了!”


  “想必他是不会让我们看的,听说那人被他锁在宅子里,连跑来向父亲求亲时没能将人带来!”


  “我赌十两金,爹会赏他三十军杖!”


  “我跟!”


  “切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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