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汐

第九十七章

  又是一年仲夏夜,楚洛笙和马文才悄悄翻过院墙,溜进书院。是的,因着第二日休沐,又听闻今晚山下小镇又集会,楚洛笙便闹着马文才一同下山去玩,深夜方归。不过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干这事了,你瞧,这墙翻得多随意,多顺手。


  楚洛笙看着马文才笑了笑,拉着他的手向学舍走去,马文才反手握住她的手,与她十指相扣。反正此时已是深夜,也不会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在外面闲逛了。


  路过桃花亭时,楚洛笙拉停了马文才:“佛念,等等!”


  马文才回身疑惑的看着她,楚洛笙放开了他的手,到桃树下挖着什么。马文才十分疑惑:“卿卿,你在挖什么呢?”


  “去年英台在这里埋了两坛桃花酒,这几日差不多便是该起出来的时候,不过她想着酒香醇厚点儿,想要多埋几日,我看不如便宜我们!”楚洛笙对着马文才狡黠一笑,一脸小狐狸的样子。


  马文才也上手帮她挖着,很快,楚洛笙就挖出了一坛桃花酒,楚洛笙将酒递给马文才,又将土埋了回去,这才和楚洛笙相携回去。当然,后来祝英台将整个桃林都翻了一遍也才只挖出一坛桃酒,那就是后话了,然而,这酿桃花酒的方法是楚洛笙教她的,丢了的那坛桃花酒便当做学资了。


  回到房里,楚洛笙从柜中翻出酒壶酒杯,与马文才共品美酒。


  楚洛笙推算的没错,恰是该起时,酒体醇香,果香浓郁,甘醇可口,回味悠长,桃花的芳香在口腔中慢慢释放,入口香甜、柔和淡雅,酒香中点缀着桃花淡淡的清香与甘甜。


  “怎么样?”楚洛笙放下酒杯看着马文才,双目明亮。


  马文才看了楚洛笙一眼,回了句:“尚可!”


  楚洛笙见他并未有多赞赏,微微噘嘴:“还以为你会喜欢的。”毕竟去年他倒是十分喜欢喝家中送来的兰酒。


  马文才微微笑道:“比起这桃花酒,我更喜欢你去年拿的兰花酒。不明艳、不骄作、不落俗,高雅芬芳、内敛慢放,入口细品,酒体优雅细腻、醇厚丰满、回味悠长。”


  楚洛笙笑道:“既然如此,那我偷偷告诉你,”说着神神秘秘的凑近马文才,“那酒是我亲手酿的,但我还用兰花和一些药材又酿了些,埋在我院子里的花楹树下,整整十坛呢!”


  马文才轻轻刮了刮楚洛笙的瑶鼻:“那卿卿何时能让我尝尝这酒呢?”


  楚洛笙轻舒玉臂搂上马文才脖子:“大抵明年春日便可起出来,到时候,我偷偷给你留五坛。”


  马文才长臂一展,将人抱入怀中:“那可多谢卿卿了!”


  楚洛笙笑着凑上前,用鼻子蹭了蹭他的鼻子,起身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桃酒。


  一连多日未收到家书,送回去的信也没有着落,楚洛笙近日里有些忧愁,就连与马文才看书练武也有些心不在焉。不过更让她忧愁的还是桌边的这两人。听着梁山伯的叹息声,楚洛凡削柰的手一偏,又是个不完美的柰,楚洛凡将柰往荀巨伯那边一丢,荀巨伯浑不在意,拿起就吃,反正这又不是第一个了。


  楚洛凡看着筐里所剩无几的柰果,深吸一口气,笑眼看着梁山伯:“梁山伯,你最好有事!”虽有笑意,可声音却是令人胆寒。


  梁山伯却是恍若未闻,一手撑头,看着天边:“唉!洛凡,我现在真的很烦恼啊!”


  荀巨伯也说道:“洛凡,你又不是不知道,自从他送走英台回来后就变成了这样。”


  楚洛凡也是无奈撑头,一声长叹,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!


  祝英台还是走了,是祝家庄送来急信召她回去,说是祝英台的娘亲重病,让她回去。祝英台拖了三四日,还是回去了,离开那日,楚洛笙将她送下了山,后来回山路上遇到了梁山伯,借了马去追她。隔了一日梁山伯才回来,后来就变成了这副烦闷忧愁的样子。


  “所以,英台到底跟你说了什么?”楚洛凡十分好奇,祝英台究竟说了什么?干了什么?才能让人变成这样。


  “你们在说什么呢?”马文才突然从楚洛凡身后窜出,身上还穿着劲装,一看就是刚从蹴鞠场上下来。


  看了看马文才,楚洛凡转头盯着梁山伯道:“我们在讨论,他怎么就去送个兄弟就变成了这副样子。”说着,又从筐里拿了一只柰削了起来。


  荀巨伯将楚洛凡旁边的位置让了出来:“兰儿约我上山采药,就劳烦你们看着他了。”荀巨伯拍了拍马文才的肩,向着亭外王兰的方向跑去。


  梁山伯踌躇半晌,说道:“他说想替他家小九妹向我说媒,还给了我一封信。”


  九妹?九妹不就是祝英台吗?楚洛凡想着,又问道:“那信上写了什么啊?”


  梁山伯有踌躇半晌,楚洛笙已将柰削好,嗯,完美,这才递给马文才,马文才吭哧吭哧吃了一半,才听梁山伯说道:“里面有一首诗和一块蝴蝶玉佩。”


  楚洛凡记得祝英台有给她看过她的蝴蝶玉佩,说那是她娘给她的,雌蝶她一直贴身带着,想必送给梁山伯的便是那只蝴蝶了。看着梁山伯的样子,楚洛凡又问道:“那信上又写了什么?”


  梁山伯看了看楚洛凡,从袖中拿出了那封信。


  好家伙,还贴身带着!楚洛凡接过信,看了起来,马文才倒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,接着啃着柰果。


  信上写着:吾宜速归宿,乃尔连理枝。红室双烛照,妆嫁伴随之。


  楚洛凡看了看梁山伯,又看了看信,十分不确定:“你,看不懂这信吗?”


  “我当然看得懂,只不过......只不过不明白他为什么送这首诗给我。”梁山伯拿回信,又是一副忧愁的样子。


  楚洛凡看了眼马文才,一手抵着下巴看着梁山伯说道:“我娘说,这世上的文字,有竖读,也应该有横读。”


  梁山伯看了眼楚洛凡,又看了看手中的信,一瞬间,忧愁的神情变得震惊,原本还有些歪七扭八的身子也坐直了。楚洛凡见他这样,又淡淡说道:“你要不要再看看第二行?”


  梁山伯应声看去,震惊的表情变得惊喜,楚洛凡又说道:“梁照之啊梁照之,你呀,还是换个表字吧,英台不是给你说你憨吗?干脆你就叫大憨,梁、大、憨!”


  说完,楚洛凡摇了摇头,拉着马文才离开了,没走多久,马文才却拉住楚洛笙往暗处走去。


  “干嘛啊?”楚洛笙看着马文才,一脸疑惑。


  马文才倒是勾着楚洛笙的下巴:“祝英台会给梁山伯写情诗,你呢?”


  楚洛笙看着他,不满道:“写情诗不都是男人的事吗?梁山伯那么憨,所以英台才会给他写情诗,你也跟梁山伯一样憨吗?”  


  马文才默然,诚然他只是想着祝英台都会给梁山伯写情诗,而他却从未收到过楚洛笙的情诗,如今听了楚洛笙之言,又细细思索一番,马文才倒真觉得梁山伯那个憨货跟自己毫无可比性。自己可是早早就抱得美人归,甚至已经过了明路了,现在万事具备,只等离开书院了,便可长相厮守。而这梁山伯,怕是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呢,甚至这条路通与不通,也犹未可知。


  “怎么,没话讲了?”楚洛笙头一歪,看着他。


  马文才拉着人往外走去:“不就是情诗嘛,走,现在就回去给你写!”


  楚洛笙笑着拉住他:“你还当真啊?可可爱爱!”说着,伸手捏了捏他的脸,又从袖里拿出个东西抛给他,背身说道:“本想着过两日再给你的,不过,看你今天为了首情诗就这般样子,就,提前给你咯!”


  马文才看着手中的坠子,羊脂玉做成的骰子,点数上却是镶嵌着红豆。马文才上前一步环拥住楚洛笙,在她耳边沉声道:“这又是何意?”


  楚洛笙转身推开他,调皮道:“你猜啊!”说完,就跑了出去。马文才无奈一笑,跟了上去。


  “洛凡兄、洛凡兄!”


  两人正要回学舍换衣准备去后山练剑,却不想被人拦住了。


  “玉忠兄?可有何事?”楚洛凡看着来人问道。


  韩玉忠微微喘了口气:“洛凡兄,朝廷搬来了圣旨,你快去接旨吧!”


  楚洛凡更加疑惑:“圣旨?”看了看马文才,“在哪儿呢?”


  “山门前。”


  山门前,苏常侍领着兵马早已等候多时,书院中不少人都举了过来。苏常侍等候已久,看到楚洛凡急急而来的身影,这才微微放松了几分。


  楚洛凡看了看周围,跪地接旨,在他身后,众人也愤愤跪地听旨。


  苏常侍展开圣旨,高声喝到:“闻楚氏仲子洛凡文韬武略,品状卓越,今特封五品宁远将军,赐五百北府兵,星夜兼程,驰援益州,不得有误!”


  楚洛凡在听到封他为宁远将军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头,再一听到驰援益州,直接就站了起来,幸亏苏常侍是盯着他这边的,在他起身的同时立马喊了句钦此,这才圆过去。


  楚洛凡一把夺过圣旨,细细看了一遍,嗤笑一声,将那圣旨丢回给苏常侍,冷声道:“皇上若是病了,宫中有的是御医,不如治好了在拟旨。”这话大不敬,所幸楚洛凡声音压的极低,是以也只有苏常侍听得见。


  苏常侍连忙握住楚洛凡的手,低声道:“小祖宗,你可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!圣旨上写的都是真的。”


  “真的?”楚洛凡冷笑一声,“我益州光是精兵就有两万,遑论其他,苏常侍,你不如再看看这圣旨上写的什么,我爹和大哥分别被北凉和白兰给围了,简直笑话!”不说这两国战力如何,若真被围了,怎么可能就给他这三瓜两枣让他去救人?怎么着?一家人就得死的整整齐齐?


  苏常侍也明白楚洛凡的想法,战报送来时,皇上也是不信的,探查许久,这才信了,这才匆匆拟了旨让他来:“楚二公子,这消息是真的,您就快快领兵去襄援益州吧,迟则生变啊!”


  “五百兵,驰援益州?”楚洛凡连声冷笑,“我要这几个兵干嘛?拖后腿吗?”


  苏常侍也知道这也实在为难这位少年郎了,可上面这么吩咐,他也没办法啊!


  楚洛凡自然也知道这点,看着山门外的站着的兵,长叹一口气,走出山门,扬声道:“此一去,十死无生,不想死的,马上回你们自己的地方,我自会去信说明一切,你们不会受到任何处罚!”见他们巍峨不动,楚洛凡又高声道:“我给你们半个时辰考虑!”说完,楚洛凡横指唇前,吹了声昂扬的口哨,两道黑影立马从草丛中窜出,跪在楚洛凡身前。


  “公子!”


  楚洛凡将莲花佩丢给剑三,冷声道:“去给我准备船只,三日后的此时,我要站在渝州码头。”


  楚洛凡吩咐完,也不管苏常侍要说的话,转身便要回房披甲。马文才也找来马统吩咐半晌,这才转身回到寝舍。


  楚洛笙刚一回到房间,楚云就交给她一封信,楚洛笙展信查看,这才压下方才忍到现在的怒气,吩咐楚云给他披甲。


  战甲是月前家中送来的,当时看到战甲楚洛笙便知道计划开始了,只不过原本三日一封的家信现今已有十多日未曾收到。会有圣旨虽是早有预料,不过来的这么快,又这么荒唐,可就不再意料之中了。五百兵?不如不给,比鸡肋还鸡肋!


  等到马文才再进来的时候,只见楚洛笙身披寒银甲,手执长剑,一身飒爽英姿。旁边的楚云正一手捧着带鬼面的银色兜鍪,一手立着一只银铁长枪,马文才曾听过楚家的名头,鬼面寒银枪,长剑舞霜雪。


  楚洛笙看着马文才略有担心的神色,笑道:“佛念,你不用担心,你又不是没看过我的家书,这本就是我和哥哥的谋划,不过被圣上横插了一脚罢了!”因着想着二人日后是夫妻,楚洛笙倒是没瞒过马文才什么,家书也不躲着他看。


  马文才上前握住她的手:“虽是如此,但我还是忧心你的安全,我已经让马统下山寻我马家部曲,你一同带去。”


  “不用的,”楚洛笙反手握住他的手,将桌上家书给他,“二哥在渝州给我留了五千精兵,而且,大哥亦在夜狼谷牵制北凉主力。”


  马文才看完楚洛笙的家书,心下安了几分,不过还是对他们所谋之事担忧不已:“不如我和你一同前去,左右前尘我亦是朝廷的将军!”说着就要去收拾东西。


  “佛念!”楚洛笙拉住他,“你忘了我们之前说好的了?”


  马文才心疼看着她,他们之前约好了,他在书院安心读书等着朝廷旨意,她则是做成前世未做完的事,待他下山时,她要做的事也得成一步,那时他便去益州提亲。可现在,见她披挂好了,他却后悔了,沙场之事本就是男儿的事,她一个女儿家上战场,就算是之前也去过,也是因为他不在,现在有了他,又何苦她去奔波。


  楚洛笙见他眼底犹豫,笑着亲了亲他的唇角:“别担心了,我不会有事的!我自出道以来,每一仗皆为以小博大,皆无败绩!”


  马文才拥住她,叹息一声,无奈笑道:“是是是,我家夫人最能干了,可是卿卿,战场凶险,你可要保护好自己!”


  楚洛笙笑的张扬:“我前世可孤身救你,亦可战退千军万马,你怕什么?”

  

评论

热度(10)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